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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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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能說出水產市場上的海鮮更便宜, 霍祈安是有勤儉持家的潛質在的。

他這副賢惠的樣子讓池霏苒有點不適應。

要知道,霍祈安從前在讀軍校的時候,是從來不顧家的, 仿佛他這個人烙上國家的標記以後, 從此就只為國家效忠了。

他難得有這樣為家庭付出的時刻。

就在池霏苒回家的路上,見到了獨自推著嬰兒車在路上走的母親, 手上提著幾袋不同品類的重物,單手推起嬰兒車特別難控制滾輪的方向。

人行道旁有道坎,女人的手腕難以施力, 一連推了幾下都沒將嬰兒車推上去。

池霏苒見狀上前搭了把手。

女人十分感謝她的幫助, 連聲說了幾個“謝謝”。

池霏苒走近了才發現對方和自己的年紀差得不遠, 骨相勻稱端正, 額前和眼角也沒有皺紋, 就是膚質看起來特別暗黃粗糙,整張臉都泛著油光。

女人的身材走了樣,孩子都已經一兩歲了, 身材仍然沒有恢覆如初。

身上的穿著也談不上衣品了,就是最普通舒適的兜帽衛衣和水洗牛仔褲, 緊繃繃地包裹住堆疊出褶皺的贅肉,看上去異常臃腫。

池霏苒看著她把手上的大包小包箍到手腕上, 提手化為纖細的繩索將她的手腕勒出一道鮮明的紅痕。

女人似乎是要證明自己力大無窮, 在感謝了池霏苒幫忙後,馬上就接手了嬰兒車。

池霏苒作為一個陌生人,也很難有立場為對方做些什麽。

她們在一個岔路口分道揚鑣, 可池霏苒還是忘不了女人剛才努力推車時的神色。

池霏苒一下就想到了在蘇黎世的自己。

剛到蘇黎世的時候她是想散心的。

蘇黎世是世界公認的適合修身養性過慢生活的療愈之地。

街上沒有那麽多金碧輝煌的建築物, 只是中世紀的氛圍還在。街道幹凈整潔,碧空如洗, 河流穿城而過,白帆周圍繚繞著翺翔的飛鳥。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舒適而愜意的。

但是她大著肚子,去哪都不太方便,尤其是國外的交通其實遠沒有國內這麽發達,日常出行都有點困難,傍晚散步不敢走得太遠,天黑以後街道上就見不到人影了,也不會有人在夜晚大聲喧嘩。

她租住的房子距離港口很近,推開窗就能看到港口來往的船只和來去匆忙的異國勞工。

一望無際的大海和無垠的天空相接,好像不論是睜開眼還是閉著眼,腦海裏的煩惱都不覆存在了。

國外的物價和國內不是一個層次,她第一次感受到僅僅維持日常生活就花錢如流水。

和同在海外的留學生不同,她的經濟並不是很寬裕,且身後沒有家庭接濟。

想要打工賺取收入,懷著孕的身體不允許。

她每天就只能看著銀行卡裏的錢漸漸支出。

存款一天比一天少。

如果不是她懷孕前工作能力出眾,因此攢下了不少積蓄,恐怕還沒等到她分娩,錢袋就先空了。

就這樣日覆一日地過著枯燥無聊的待產期,她終於等到了羊水破了的那一天。

她被推進產房,被面無表情的醫護人員包圍。

那些日耳曼人五官都精致得像展示在櫥窗裏的假人,溝通時用的不再是國際通用的英語,而是他們自己國家的語言。

她聽不懂一個單詞,只有在護士助產時才會用英語指導她該怎麽做,讓她舒緩呼吸,不要喊叫。

她在產房裏滿頭大汗、五官猙獰地痛苦用力時,腦海裏浮現的不是霍祈安那清雋俊朗的面孔,是悔恨。

她要是知道生產是這麽痛苦,過程是這麽令她惶恐。

她寧願流掉這個孩子。

她在做決定時向來是堅定的。

甚至為了讓自己不動搖,她會毅然決然地斬斷所有後路。

這還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

她覺得她的決定匆忙而草率,原因單純且泛著愚蠢,以至於她在狼狽失態地慘叫時發現她給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接著,孩子呱呱墜地。

她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母親。

產後的後遺癥在月子裏日漸明顯,讓她無力再自己照顧自己的身體,遑論出生不久的嬰兒。

於是她被迫喊來了江熙蓉,把她的孩子先行帶走,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自愈。

整個過程她一度想要放棄自己的宏圖霸業,雕零在異國他鄉。

後來是連續幾夜夢到盧芙,才讓她咬牙堅持了下去。

之後她擦幹血淚,想方設法讓自己辛苦的付出變得更有價值,這才有了歸國後的後續。

這些苦難她一點也不t想說給霍祈安聽,就怕變成霍祈安反手刺向她的利刃。

她堅韌獨立,卻沒有絲毫安全感。

回到國內以後,看到糟糕的大環境,緘口不言的信念便更強了。

她眼前看到的婚後女性,在她看來實在的太普遍了,只有未婚的女性是自由瀟灑的。

假使霍祈安的負責,僅僅體現在和她領證,用一紙輕飄飄的婚書買斷她今後的人生,她會覺得不值得。

可霍祈安是愛她的。

他愛她勝過了世俗。

他沒有因為她隨口編的假話就當她供認不諱。

他會自己去考據查證,非要證明她是清白無辜的不可。

他和世人不一樣。

他從不給她定罪。

她在他面前的身份永遠不會是代罪之人,而是至高無上不可替代的唯一愛人。

池霏苒清醒地知道,在這個險惡的社會上,連自保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根本沒有閑心多管閑事。

但她堅定不移地認為,女性是一個群體。

只有這個群體的利益得以保障,她的個人利益才能獲得滿足。

所以她才會這麽努力的為盧芙正名,看到遭遇痛苦的人便目光憐憫。

就算盧芙這件事告一段落,真正的戰鬥也還沒有結束。

她依然會活得放肆又張揚,恣意又灑脫,把自己和他人的命運都玩弄於鼓掌中。

她不會向任何人投誠。

只要她還手握利刃,定會不容置疑地揮劍斬向纏繞在女性身上的荊棘。

世人用道德評判她又怎樣?

她是玲瓏寶塔也鎮不住的妖。

即便是在商崇硯家樓下吐成那副樣子,池霏苒回到霍祈安身邊時也沒有灰頭土臉,顯露出絲毫頹喪。

她笑吟吟地望著換回家居服霍祈安,親手幫他扣上了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

霍祈安抄著鍋鏟,茫然看著她不明所以的舉動。

她吐息如蘭,暧昧地笑著說:“做飯就要有做飯的樣子,想脫可以飯後再脫。”

霍祈安簡直覺得她的行為神經兮兮,卻看出她是心情不好故意找茬,也不戳穿她,氣定神閑地說:“我做的飯,洗了手才能吃。”

言下之意是要她現在去洗手。

“我不信。” 池霏苒攬住他的脖子,不容置喙地說,“你餵我,我替你嘗嘗鹹淡。”

霍祈安一聲不吭。

就在這時,剛完成工作任務的育兒嫂手裏拿著脫下不久的統一工作服,興沖沖地過來說:“霍先生,孩子的尿布我給換了,孩子我剛剛也給哄睡了,那我就——”

“下班”兩個字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育兒嫂看見主人家摟摟抱抱的奇怪姿勢,連忙捂住雙眼,就差沒把“此地無銀三百兩”寫臉上了,慌亂地說:“我什麽也沒看見!下班了明天再見!”

說不尷尬是假的。

池霏苒徒勞地咽了咽口水,試圖緩解尷尬的情緒,佯裝漫不經心地看向別處,掛在霍祈安脖頸上的胳膊卻沒挪動分毫。

霍祈安也靜靜地看著她強作鎮定,不動聲色地將手裏的鍋鏟換成了筷子,隨後將筷子在空盤上杵了杵,對齊兩根筷子,淡定地戳了一塊海鱸魚餵到她嘴邊。

“不是要嘗鹹淡?張嘴。”

池霏苒僵著身子,木訥地張嘴,隨即就感到冷硬的筷子戳到了自己的舌苔上,一塊鮮嫩的軟肉落在了舌尖。

魚肉的鮮甜和濃郁的醬汁碰撞,喚醒了她被預制菜麻痹的味蕾。

她好久都沒嘗到這麽可口的菜了。

延遲的滿足會讓她貪心。

霍祈安的臉近在咫尺,鼻息都噴在了她敏感的眉梢,池霏苒頂著一股無形籠罩在她頭頂的壓力細嚼慢咽,從容地給出了評價:“不鹹不淡,可以出鍋了。”

說完她就想走。

結果霍祈安一把摟住她的腰把她圈回來,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端菜。”

聲音和語氣再怎麽溫柔,說出口的也是祈使句,便有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池霏苒心想他下班以後又在廚房幹了這麽久的活,是該鼓勵一下。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那也得你盛出來我再端,不松手怎麽盛?”

一秒。

兩秒。

三秒。

霍祈安終於松開了環在她腰上的手,措置裕如地端起鍋,重新拿起鍋鏟,雙手配合著把鍋裏的海鱸魚裝進了盤子裏。

他盛完以後沒有將盤子端起來遞到她手裏,而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轉身把鍋架在了水池裏,打開水龍頭沖刷了起來。

池霏苒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發現霍祈安比原來難控制了很多,開始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好像不會再因為她的忽冷忽熱被她調動情緒。

成熟了。

也更有男人味了。

是特別的新鮮感。

新鮮感就是催/情劑。

池霏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啊——

她現在也同意先重談戀愛,好好修覆一下他們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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